我的心里一直珍藏著一幅畫：一塘的荷葉，翠綠如蓋，幾只淡粉色的荷花，高高低低，錯落有致地擎在荷葉之上，荷塘上面似乎有微風拂過……

我是一個老師，教過很多學生，男孩女孩，聰明伶俐的，活潑淘氣的，樸實天真的……我都為他們的成長感到快樂。但是，有一個學生，我一想起她，心中便隱隱作痛，為她感動，為她心酸，為她痛惜。她是我的第一個學生，那時我還不是一個真正的老師，我才上小學二年級，但她是我教過三明市寶尼爾水果冷藏柜的直銷優(yōu)惠/水果保鮮柜配加濕器的價格款式的求知欲最強烈的學生，悟性極好，極為靈秀，也是最讓人痛惜的學生。她就是我的奶奶。

九月，秋風習習，田里泛著剛剛犁過的泥土的氣息，柵欄上的喇叭花還在努力地支撐著，在微涼的陽光下打盹兒。我背著新發(fā)的書本，快樂地和伙伴們一起跑回家。

“燕子，你發(fā)新書了嗎？”奶奶一臉關切地問。

“發(fā)了，很漂亮。我拿給您看！”說著，我從媽媽給我縫的花布書包里掏出嶄新的語文數(shù)學課本�！澳�瞧！漂亮吧！”我欣喜地向奶奶炫耀著。奶奶接過課本，輕輕地摩挲著，仔細地撫摸著它的封皮，又小心翼翼地翻開書頁。她的手早已失去了豐腴與光澤，手背上毫無規(guī)則地點綴著褐色斑點，手背上的皮膚就像一張牛皮紙，隨著書頁的翻動而游走。奶奶瞇縫著有些昏花的眼睛看著，仔細地看著，一頁頁，一行行……其實，她根本不識字。她慢慢地合上書，指著語文課本上的字，“語文，對嗎？”“對！”奶奶的臉上露出得意的微笑。

“你現(xiàn)在上二年級了。那你一年級念過的書還要嗎？三明市寶尼爾水果冷藏柜的直銷優(yōu)惠/水果保鮮柜配加濕器的價格款式”她那已刻有深深淺淺皺紋的額頭微微抬起，眼神里寫滿了期望。

“不要了，那些都已經(jīng)學過了。”

“那這些書可別扔了。給我吧�！蹦棠虧M心歡喜、渴望與憐惜，甚至是懇求我把學過的語文書給她。

“奶奶，您要這些書干什么？夾鞋樣兒，還是當衛(wèi)生紙？”從小，我就多次看到媽媽和鄰居的嬸子她們每次做鞋，都先拿出一本厚厚的書，這書里夾著大大小小的鞋樣，肥的，瘦的，大的，小的，全是用厚厚的書夾著，這些大大小小的鞋樣兒把書撐得厚厚的。所以我當時以為舊書對于母親、奶奶等人的唯一用途就是用來夾鞋樣子。再不然，就是當衛(wèi)生紙了，跟我用完的每一個作業(yè)本一樣，最終都終結于茅廁里。

“這么好的書，夾鞋樣兒，扔茅廁，多可惜呀！”奶奶一聲嘆息�！拔沂窍雽W習，想認字兒�！甭犃四棠痰脑挘�我疑惑不解，“奶奶，您早已過了上學的年齡了�！薄鞍�！我小時候，看到你舅爺他們那些男孩子上私塾，學文化，我就很羨慕�？墒悄菚r候，家里的女孩子都不讓上進學堂，所以我就成了文盲，兩眼瞎。唉……！”奶奶的目光遙望著窗外，樹木正郁郁蔥蔥，而她的青春早已不再。

從此，奶奶便成了我人生的第一個學生，最認真最用功的學生。我是一個不夠認真的老師，學生什么時候問，我什么時候才教。奶奶卻是世界上最積極主動、勤學好問的學生。

“人、口、手、足……”每天，她就反反復復一字字，一行行地讀過去。幾年的時間讀過去，她居然大有長進。“燕子，這個字是念’雁’嗎？”“對，大雁的雁，不是我名字的燕，我名字是小燕子的燕子�！薄澳沁@個字呢，念什么？老是記不住。人真是老了，學得太慢�！薄澳棠蹋�您已經(jīng)讀到小學四年級水平了呢！”

每天放學，一進院子，就經(jīng)常會聽見朗朗的書聲�！把嘧�，來，再聽奶奶讀一遍課文，看我念的對不對。”“好��！”我最愿意幫助奶奶糾正錯字了，這篇課文我已經(jīng)聽了不下十幾遍了�！�秋天來了，天氣涼了，一行大雁向南飛，一會兒排成人字，一會兒排成一字……”她念得很慢，一字一頓，但是念得很穩(wěn)，很準。落日的余暉透過明亮的玻璃窗，斜斜地射進來，灑在泛黃的席子上，落在奶奶那梳得利利落落的灰白色的發(fā)髻上，那淺灰色的大襟衣衫上，嵌在那深深淺淺的皺紋里，那畫著插圖的書頁里，融在那讀書時的一呼一吸里，一字一頓里……長長的課文，經(jīng)過一個月的練習，她竟然一字不錯地念到了頭�！斑@次全念對了！”“真的？”奶奶的眼睛里充滿了小學生受到老師表揚時的欣喜與激動，眼神里只有孩童的天真。

其實她也不是很清閑，白天要幫叔叔嬸嬸們帶孩子，孩三明市寶尼爾水果冷藏柜的直銷優(yōu)惠/水果保鮮柜配加濕器的價格款式子多時達到同時帶三個年齡相仿的孫兒。有時她還要幫忙做做飯，洗洗衣服，余下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可是就在這所剩不多的時間里，她往往會拿起已經(jīng)翻得略厚卻依然完好無缺的課本，一字一句地大聲朗讀。記得有一次，一位嬸嬸從地里干活回來，看到自己的孩子坐在院子里玩耍，奶奶在屋里正盤腿坐在炕上朗讀，這位嬸嬸竟一把奪過她手里的書，狠狠地扔出門外，憤憤道：“您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不好好看孩子，一天到晚讀那破書，讀再多書有用嗎？”

奶奶沒有回答，只是慢慢地起身，走到門外，撿起被扔在地上的課本，小心地撣了撣土，放進她的“書柜”里，抱起院子里的孫子出去了。她從不與自己的兒媳婦吵架，遇到哪個兒媳婦吵她，她的辦法就是默不作聲，轉過身，攆著那雙不平的小腳，一顫一顫地慢慢地離開，過了，就當沒發(fā)生過一樣。奶奶就是這樣善良寬容，從不出去張家長李家短，婆婆媳婦的議論，指手畫腳。別人問她：“大嬸兒，您四個兒媳婦，哪個孝順，哪個不孝順呀？”問的人指望著從她嘴里聽到婆媳不和，家庭不睦的消息，找到談資和足以讓自己快慰的話。而她每次總是一樣的話：“都挺好的�！彪m然，她剛被某個兒媳婦教訓了一頓。“好？上次是誰被兒媳婦從屋里給硬拽出來？”好事的鄰家婆婆提醒著她�！翱�，誰沒個犯脾氣的時候呢。”語氣相當?shù)钠降�，平淡到好像與她無關，或是根本不記得這事。奶奶有一個異常寬闊的心胸，一個善良寬厚的性格，有一個消化一切委屈與不快的氣度。

奶奶是一個藝術家，是會幫助我這個老師完成某些特殊作業(yè)的好“學生”。我讀初二的時候，學校舉行全校繪畫大賽，作為班上的文藝宣傳委員，我很想一顯身手，顯擺一下自己藝術上的才能，但我實在不會畫畫，這么多年的美術課都是拓過來的。于是，我想到了奶奶，記得她曾在土地上畫過一支荷花。我拿起畫紙畫筆，求奶奶幫忙�！拔铱刹粫�畫，我又沒學過，怎么會畫呢？”奶奶顯出為難的顏色�！皼]事兒，您畫成什么樣都行，不然，我實在沒辦法參加比賽，求求您了，奶奶�！蔽沂箘艖┣笾�奶奶�！澳蔷驮囍�畫吧，畫什么呢？”奶奶若有所思，“從前，我娘家的園子里有一片荷塘，就畫荷花吧。”“行！”奶奶在炕上鋪開畫紙，下面墊上一個平平的板子，開始作畫。奶奶畫得太認真了，天黑了，還沒畫完，當天晚上又停了電，她就點上蠟燭，高高得立在旁邊的柜子上。昏弱的燭光照在畫紙上，奶奶弓著身子，謹慎地一筆一畫地布局、勾勒、描畫……不知什么時候，我竟睡著了�！皝�，看看行嗎？”我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震驚了：一塘的荷葉，翠綠如蓋，或舒展，或卷曲，遮遮掩掩，清晰的葉脈，細小的莖刺三明市寶尼爾水果冷藏柜的直銷優(yōu)惠/水果保鮮柜配加濕器的價格款式，幾只淡粉色的荷花，或是羞答答地含苞待放，或是熱情濃烈地正在盛開，高高低低，錯落有致地擎在荷葉之上，荷塘上面似乎有微風拂過，墨墨荷香似乎從畫紙上躍出……這幅畫獲得了校美術大賽的二等獎，并放在學校的宣傳櫥窗內展覽，畫作上面，赫然簽著我的名字。我興奮極了，慚愧極了。這是我求學生涯中，獲得的唯一一次藝術上的獎項�！澳氵@幅畫畫得不錯，是你自己畫的嗎？”美術老師既是贊美，又懷疑地問。我羞紅了臉，說：“是�！爆F(xiàn)在想來，如果奶奶不是出生在上個世紀二十年代，而是出生在男女平等，有著上學機會的今天，她該是怎樣靈秀，怎樣勤奮的學生呀，她可能會成為出色的老師，出色的藝術家。奶奶的心上有一片盛開的荷塘，被時代壓制的審美能力與藝術氣質，對學堂求知的向往，對更高精神生活的渴望，只能在她質樸的心底默默綻放。

十八年前，奶奶離世。那一年，她已經(jīng)能流暢地朗讀小學五年級的課文了。她的床頭上珍藏的，是一摞整整齊齊的讀舊了的課本。

那個勤奮好學，善良寬容，就著夕陽余暉默默讀書，深夜在燭光下專心致志作畫的影像經(jīng)常入夢。奶奶，希望西天極樂世界里有一個學堂，實現(xiàn)你在人世間少女時美好的愿望。那里，你一定是個出色的女生，最有才情的女生；那時，你定是坐在荷塘邊上，手里捧著心愛的課本，讀書三明市寶尼爾水果冷藏柜的直銷優(yōu)惠/水果保鮮柜配加濕器的價格款式、賞荷、作畫，一塘的荷葉，翠綠如蓋，幾只淡粉色的荷花，高低錯落，荷塘上面微風拂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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